為愛跑環台的法國人 ─ 吉雷米(Remy Gi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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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是我的生命。」─吉雷米

對我來說外國人的定義是什麼?出生自不同國家,還是種族不同?那麼我們對本國人的定義呢?問題同上。小編覺得應該這不該用種族或國籍來區分,而是那顆愛國的心。專訪時,第一次仔細看這位藍眼、金髮、白皮膚的法國人,聊天的內容卻是「我愛台愛」,用的是國語,不時夾雜著台語,當下有點錯亂,卻有股熟悉感,因為感受到他想融入這片土地的慾望,對這片土地的熱情,他,吉雷米,來自法國的作家,他是法國人也是台灣人。

「我不愛台灣,絕對不會用跑步環島。」雷米說,要說起他的熱情,應該很多人都自嘆不如。機緣之下,跟著家鄉普羅旺斯天主教會來台灣當志工,一待就是6年的歲月,這6年,從短跑選手成為長跑選手,單車環島2次,跑步環島1次,為愛而跑。而且身為作家,書的內容寫的是什麼呢?正是台灣的文化,台灣的語言書。前陣子在FB上看到他的訊息,本來打算回法國,隔了幾天,他說不回去了,為什麼呢?「因為我太愛台灣,已經把台灣當我的第二個故鄉,沒辦法離開它。」雷米說「我已經是半個台灣人了,頭髮褪色的台灣人。」

天生好動

「小時後愣頭愣腦的,很喜歡動,會去爬樹,還是娃娃的時候,我爸爸會在後面追我說:你不要做…做…」雷米說,隨著年紀增長,運動越玩越多,「6歲的時候開始練柔道和空手道,還有法國人也很愛踢足球,所以也會踢足球,在台灣有時候也會在景美河堤,跟一個西班牙朋友踢球。」雷米說,因為叔叔是柔道教練,加上自己喜歡日本武術,所以從小進道館學武,國中時,更是田徑隊的短跑選手,「最長跑到800公尺,那時候你叫我跑2公里,我不行。」雷米說,沒想到去年他從法國來台灣,為了愛,加入馬拉松行列,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雷米天生好動,到最後活動範圍連法國都嫌不夠,大學畢業後,他決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從2004-2006年常常往外飛,西班牙、羅馬、日本、柬埔寨、泰國、越南…很多國家,「小時候爸媽叫我存錢,長大之後,存了錢去別的國家,看別的文化。」雷米說,但這一段段旅程,其實家人剛開始並不贊成。

去旅行學幸福

話說從頭,家人一開始並不支持他的旅行計畫,原來有這樣的原因,「我爸爸是一半法國人一半西班牙人,他在北非埃及利亞出生,很小的時候阿拉伯人想獨立,發生內戰,他沒辦法只好離開自己的家。」雷米說「到法國要找地方住,他的爸爸(雷米的爺爺)很努力找工作找房子,小時候過的很辛苦,他從什麼都沒有到現在過得不錯。」雷米的爸爸吉貝那(Gils Bernard)在普羅旺斯當木工,而且還有自己的葡萄園、櫻桃園、蘋果園,因為從小苦過來,而且被迫離家的印象深深烙在心上,爸媽不喜歡離開自己的國家,沒坐過飛機,所以雷米第一次要出國的時候,他們非常緊張,「我第一次去泰國,他們說:那邊會不會有原住民吃人?那邊很危險,幹什麼去那裡?肖耶!」雷米說。

「他們有很多刻板印象,現在我回家,把地圖放在桌上,跟他們說:我去過這裡這裡,我在這裡有工作,這裡有很多朋友,然後我開始寫書,跑步環島,他們看到我上報紙,越來越為我驕傲。」原來,雷米跑步環島的故事已經傳到遠在普羅旺斯的鄉親耳裡,因為這件事,讓他成為法國南部的紅人,有現在的他是拜旅行所賜。

(吉雷米跑步環台報導:普羅旺斯當地報導:http://www.laprovence.com/print/1716018?title=Un+Cavaillonnais+court+1+089+kilom%C3%A8tres+%C3%A0+Ta%C3%AFwan/台灣更生日報http://www.ksnews.com.tw/newsdetail.php?n_id=0000239681&level2_id=105)

在旅行的過程中,還是不斷散播愛心,他會去偏遠地區當志工,「我在柬埔寨和泰國都有工作,在孤兒院幫忙照顧小朋友,我可以說在柬埔寨找到自己。」雷米說,他去柬埔寨3次,看著當地人怎麼生活,「在柬埔寨他們都是窮人,什麼都沒有,他們有一座垃圾山,別人都不敢靠近,但是他們一群人在挖,雖然什麼都沒有,但是他們還是會微笑。」雷米說,他知道了幸福的意義,也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去落後國家才知道自己多幸福,很多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定要去旅行才知道自己多幸福。」雷米說「如果想了解自己的國家,必須離開自己的國家去旅行,你才會發現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樣,不要覺得外國的月亮比較圓。」於是在機緣之下,他旅行到台灣,愛上這片土地。

和台灣有緣

當時教會選擇兩個目的地去當志工,一個是泰國,一個是台灣,當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台灣在哪裡,他選了泰國,沒想到泰國名額滿了,2006年10月就飛至台灣,和台灣結下不能解開的緣分,「先待在花蓮學中文,每天有老師來會館教3-4小時,那時候其他志工第一次來到外地,學中文沒有那麼認真,都跟自己人在一起講法文和英文,我第一天就想找台灣人講話交朋友,也不會講中文,去餐廳一個字也看不懂,就說我點這個,結果那道菜超級辣,我不會吃辣,所以決定要學好中文。」雷米說,原來當初激勵他學習的是這個原因阿XD 其實不是這樣的,雷米愛旅行,也愛語言,從小因為爸爸的關係會講法文、西班牙文,住在普羅旺斯當地也講普羅旺斯語,來台灣更是厲害了。

「我的中文都自己學的,剛開始上課,老師都教我們兒歌,大家學得很開心,但是我學了3個禮拜就不學了,我覺得太慢了,想學比較重要的有用到的內容。」雷米說,他決定自己買書來看,「我買學英文的書來看,有中文、英文,然後跟台灣人講話,很快就進步了。不要怕講錯,很多外國人覺的發音要標準,他們怕講錯就很少講。」雷米說「有時候人家會笑我,有一次去買水餃,我說:我想要『睡覺』,他們就說你去睡覺阿!或是我問你,我『吻』你。錯誤會讓自己進步,我花一年學中文,之後搬到玉里原住民部落,我已經可以和那邊的人溝通了。」對語言有興趣也有天份,到原住民部落更是學起了他們的母語。機緣之下,法國當地很大的出版社─L’harmattan問雷米要不要出書,幫他們寫消失的語言,「我2、3年就出第一本書寫布農語,教人家學語言。」雷米說,他現在已經完成3本書了,從布農語、阿美語、台語,現在正在寫客家語、泰雅語、法國的旅遊書、法漢字典,現在台灣的鴿子書店也可以買到喔!「台灣很小,但是有那麼多族群,那麼多語言,我希望把台灣介紹給法國人。」雷米說,沒想到有個外國人比我們更想了解台灣,這點會讓小編更想多了解自己的家,為自己身為台灣人感到驕傲。

「在部落裡,用我的破中文和他們聊天,學他們的語言。以前我跟一個布農族的阿嬤講布農語,她快哭了,因為布農族的年輕人都講中文,他們忘記自己的母語,看到一個外國人講他們的母語,她很感動也很驕傲,覺得母語是我們的根,不要忘記母語。」雷米說「所以我用中文在寫法語的書,也想用中文寫我在台灣的經驗,寫跑步環台,讓人喜歡跑步,希望有台灣出版社可以出版。」因為寫書他留下來了,也想把台灣介紹給更多人,本來以為自己只待1、2年的雷米,竟然就這樣留下來了。

來台灣當長跑選手 

「跑步的人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很努力,you have to suffer to improve(你必須克服困難才能進步)!」─吉雷米

文章剛開始就提到,雷米以前是短跑選手,那是怎麼開始跑長跑呢?原來…都是為了愛,跟當時交往5年的女朋友,從花蓮到台北,「我前女朋友的的爸爸說:想跟我女兒在一起就要跑馬拉松。我就說我連2公里都跑不完,只能跑短的。他就說:我們都跑馬拉松,你一定要跑,要練習。」雷米說,原來前女友的爸爸是新店慢跑隊,所以他開始跟著隊伍隔一天團練一次,「剛開始我是最年輕的隊員,也是唯一的外國人,跟他們跑步,想說:他們都是阿伯怎麼跑的這麼快?!早上很辛苦的跟著他們,之後自己每天早上跑,越來越快,開始參加6公里、半馬、馬拉松,到現在新店慢跑社的人都說不想跟我跑步,他們說我太快了。」雷米說,到現在他每天早上5點到7點都會跑碧潭自行車道,有時候跑到淡水,有時候到北宜公路,如果有山徑路跑,他會跑到烏來、頭城、礁溪一帶,很努力的訓練自己,他也強調一定要吃的很健康,因為這會影響到自己的表現。

2009年到現在長時間的努力,雷米以前沒想過的長跑,現在竟然變成他的強項,「2009年參加太魯閣馬拉松5公里跑第一名,剛開始比賽就拿第一名,給我很大的動力。」雷米說「之後開始跑長距離21公里,那時候沒有跑在很前面,就覺得跑在我前面的人,我好欽佩他們,我很努力,但是他們更努力,所以我越跑越好,可以跑馬拉松,最慢3小時48分,最快3小時13分,半馬1小時20分。」

他跟很多跑友一起練跑,這也讓他印象深刻,「以前在六張犁和勁跑的李宏權跑步、在景美遇到張嘉哲、義大利人Michele speciale、東歐人Dragan Todorovic(龍一),可以跟他們一起跑步很開心。」雷米說,有了一群好隊友,也把前女友的爸媽當成台灣的爸媽,他們也把雷米當成家人,「我在台灣有很多爸爸,花蓮的劉義峰神父、前女朋友的爸爸,也有很多朋友,這是我最大的財富,每一個台灣朋友都讓我更愛台灣。」雷米說「每次回法國,過幾天又開始想念台灣,跟他們講話,一邊講中文一邊講法文,他們聽不懂,之後才說:阿!你是不是在講中文?所以我已經是半個台灣人了。」交到朋友、得到家人、愛上跑步,這些理由讓他更離不開台灣。

另外,很好奇的問了他,喜歡台灣的比賽還是國外的比賽?「我喜歡台灣的比賽。」雷米說,「為什麼?」小編問,「你為什麼覺得國外的比賽比較好?」,「因為風景很漂亮阿!」頓了一下才回答,「那是因為比賽的路線都是最漂亮的路線。」雷米說,之後他描述了一段讓小編驚訝的內容。

「法國的運動選手不謙虛,剛開始來台灣,選手都很厲害,但是很謙虛,大家站在一起會聊天。我2010年回法國,每個禮拜都到各個村莊參加比賽,法國選手比較嚴肅,如果你站在他前面,他會擠你一下說:你是從哪裡來?為什麼要站在我前面,所以我喜歡台灣沒有競爭的感覺。」雷米說,這時候小編有點慚愧,一直嚮往國外比賽,沒想到卻由外國人告訴小編這個道理:我比較喜歡台灣的比賽。提醒自己要珍惜在身為台灣選手是多幸福的事。

跑步環島17

「愛跑的人是不退休的,我們直到跑不動才罷手,我們只在體能或精神上無法勝任時才會停止跑步,換言之,對我們而言,運動是我們的第二生命。」─吉雷米

如果要用跑步環島,當時日本超馬選手關家良一來台跑了1071公里,但是雷米跑更長的距離:大約1100公里,他沿著海岸線跑台灣一圈,花了17天的時間,身體承受很多痛苦,那為什麼要跑呢?「我第一次單車環島是2008年8月很熱,第二次是去年聖誕節。第一次是因為我想發現臺灣的其他地方的風景,那時候還住花蓮,想看西部是什麼樣子,第二次是2010年剛從法國回來,那時候失戀跟交往5年的女友分手,很沮喪,真的需要離開臺北換換空氣、想別的事情,路上遇到一個香港的遊客也在環島,我們一起騎整個東部到臺北,還有蘇花公路,一回到臺北就決定下次會用跑的,雖然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完成。」雷米說,沒想到他做到了。

2011年4月啟程,決定沿著海岸線大環台,「台灣在地圖上很小,跑步環島就覺得台灣其實沒有這麼小,剛起跑第一天就覺得腳很痛。」雷米說「有2、3次很想放棄,第2天腳很痛想回家,到桃園機場就想搭飛機回去;到墾丁很熱,看到狗狗趴在池子底下,我也好想跟牠一起。」用雙腳跑這麼長的距離,真的很有勇氣和決心,有痛苦也有喜悅,還有更多的感動。

「我記得我環島的時候,跑南迴公路的那一天,天氣很熱,我快到山下突然聽到一大卡車按喇叭(吵死人了),那時候我想說我不是跑在路的中間,他幹嘛一直按喇叭,真的很煩!我很累,天氣熱的要命,那個傢伙到底想要幹嘛?我就不理他,突然他超過我,繼續一直按喇叭,我很不開心的看著他,然他開窗戶給我一瓶水,他原來只想要給我水喝,因為有注意到我跑步沒有水分在我身上,坐在司機旁邊的人就給我一瓶水,我很開心的那著冰冰的瓶子,真的是超級感動,然後我就喝大口水繼續往目的地跑,臉帶著笑容,快哭了。」雷米說「到頭城事發生更難得的事,那天早上開跑的事後,我把手機放在補給車上,第一次沒帶手機跑步,我很快就後悔了,那時候我跟補給車的人說:你們在頭城三義廟等我,結果我迷路了,在頭城市一直走來走去,一個小時在大太陽中找我的補給車,那時候也很渴,也八豆夭,我快要昏倒時,一個車子就停在我旁邊,一個先生下車拿一瓶水給我喝,還有拿三百元給我說:趕快去吃東西啦!你應該很餓吧!我真的傻眼,覺得我真的太了不起了,我剛開始覺得很奇怪,接受他的水可是拒絕他的錢,他一直堅持結果我就接受,不斷的點頭感謝他,謝謝,謝謝,謝謝,很像日本人,他的態度真的讓我目瞪口呆,這麼熱情的人。」

台灣人的熱情幫助他熬過艱難的17天旅程,「有時候會覺得很孤單,跑到最艱難的蘇花公路,突然覺得我為什麼要跑?我想回家,我不想繼續,莫名的想哭。」雷米說「蘇花公路很危險,跑到隧道裡有大卡車、遊覽車經過的話,沒有地方可以跑,就算已經跑了30公里,還是用比賽的速度快跑。有一次到隧道裡,沒有燈光,很多大卡車和遊覽車經過,我只好躲進一個很小的洞,車子從我鼻子前面過去。」雷米說,真的很危險的狀況,在補給車沒有跟上的狀況下,自己獨自跑在路上,萬一發生不幸…「所以那時候我說我要跑步環島,大家都說你係肖耶!」雷米說「那時候我的女朋友到花蓮找我,我跟她說:我愛妳,妳要等我…很怕自己會死掉,所以跑得很快,想要快點回去台北,一路上很多人幫我加油,這是我的動力。最後一天我到中正紀念堂,我非常開心,I did it, I’m so proud。」他到達中正紀念堂,拿著台灣國旗大喊:我到了!我愛台灣!

「我不愛台灣絕對不會用跑步環島,遇到那些人當然讓我更愛這塊土地,是一個很棒的『人類經驗』,英文是a great human experience。」雷米說,藉由環島散發熱情,也感受更多台灣人給的熱情。他正在籌備第二次的跑步環島,希望可以在年底前出發,當然也希望有更多人陪跑,一起分享他的熱情和快樂,所以,不管你可以陪跑多少公里,只要有心,雷米都歡迎你的加入。

深根台灣 

對台灣的記憶,不只有運動,台灣人把愛傳給他,他也回饋,「2009年8月8號是在台灣影響我最大的事情,八八風災我都不知道有這麼嚴重,看電視有愛莫難助的感覺,我就跟法鼓山聯絡,跟他們去南部林邊救災,我在台灣最好的朋友都是在那邊認識的。」雷米說「看到慘不忍睹的畫面,本來有媒體採訪我,我很生氣,叫他們拿畚箕來幫忙,因為我全心全意救災。休息幾天之後又到嘉義斗六的鄒族部落救災,回來台北後全身痠痛,但是心裡很開心。」對台灣這麼有愛的外國人,小編聽了非常感動,很感謝他這麼愛這片土地,想要在台灣安家立業。

被問起不會想念法國嗎?「我最想念法國的時候就是聖誕節,那天大家會到我們家大吃大喝換禮物,覺得很開心,我小的時候很天真,覺得聖誕節沒有壞人,有人之前很少微笑,覺得他很壞,但是到聖誕節他會笑,就覺得聖誕節是很magic的節日,所以聖誕節是最孤單的日子。」雷米說,這時候怎麼辦呢?「我會出去跑步,它可以讓我忘記煩惱,跑步是很棒的藥。」

「如果可以讓大家愛跑步,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是我最大的目標。」他期望自己可以當個altruist(利他主義者),「人家快樂,我更快樂。」雷米說,他也想繼續挑戰自己,「法國的字典裡沒有不可能,我不會游泳,想挑戰鐵人三項、跑法國…如果有贊助,都可以做到。」雷米說。

最終的夢想是什麼呢?「我想當一個愛跑步、很有活力的歐吉桑。」雷米說,相信他絕對可以做到,也相信所有人都可以活到老動到老。

圖片:吉雷米、don1don / 文字:Ju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