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Edkin
跑完渣打馬拉松數天後,心中的陰霾仍未散去,偶然總會突然記起今年竟然以四年來最慢的時間來完成渣馬……。縱然今年的訓練是歷來最足夠,狀態也是歷來最好。衝線一刻我看著時間,百思不得其解……。不斷問自己:「明明是衝PB 而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對自己的信心因此由高峰跌到谷底。更糟的是在渣馬催谷過度,兩邊膝蓋的韌帶都有點隱隱作痛,明顯是受傷的徵兆。一直都相信自己可以一週內復原再跑東馬(反正早打算輕鬆跑),一對痛腳卻令自己忐忑不安。本來慢慢靜待復原就好,只是難得一早抽到中籤率只有一成的東馬入場卷,就是拄著拐仗也要頂硬上。
東馬比賽當日,穿起了少有的冬季戰衣,乘上地鐵出發到新都廳起點準備出發。沿途上和渣馬一樣,列車上都坐滿了準備出賽的跑手。看上去大家都挺樸實的,傳說中很勁的變裝還沒見到。但車一到新都廳,跑手從四方八面滙集過來,氣氛就熱鬧起來。從地鐵站一路按大會和警察指示走向行李寄存區,卻和百多二百個跑手一起困在一個路口動彈不得。一開始大家都安靜的等,但等了十多分鐘之後大家也不耐煩。有些跑手索性爬過欄杆,卻隨即被警察趕回去。當大會開始廣播還有十五分鐘行李寄存便會停止,跑手們也真的鼓噪起了。
後來才知道原來放行李之前要先過安全檢查,而只有其中一面行車線是有檢查櫃位的!跑手們只好一邊抱怨,一邊走回頭過去隔離的行車線再排隊,在這個情況下我心中很少可地讚了一下香港警察,我想香港的警察應該至少不會看著幾百人乾等而不解釋情況。通過安檢之後,大家飛奔到自己的行李寄存車,放下行李就趕到起點去。哎,起跑前總想最後小解一下……但排隊的人龍卻不似等十五分鐘可以等得到……。果然,跑手們都爬到旁邊的小丘上解決去。警察有想來驅趕,但對著一羣尿急的參賽者,也只能隻眼開隻眼閉。
尿急的小丘
OK ,一切就緒,和其他參賽者滙合再走到起跑點,在寒風中等待起步的時間到來。參賽者分為十個組別,在起跑前十五分鐘會有工作人員帶領到該區域,要是趕不上,就得排到最後起跑。起跑前十分鐘跑手們全部已經就位。冷風中我環顧張望,除了一般的跑者,還看到不少有著各種困難的參賽者:除了視障,還有患有自閉症的孩子,也有既失聰亦失明的女仕。我想,即使是我這樣一個健全人士,完成馬拉松後也能夠感受到那種莫名的生命力,那麼對這些身體有困難的朋友,即使看不到聽不到其他人的聲援,可以把馬拉松跑完,也一定對他們的生命帶來一個精彩的註腳。現代的馬拉松,除了是健全者的競技,也理應讓更多有殘障的參賽者藉著這一段路程去感受生命。看著大會的電視屏幕,一衆輪椅選手在起點線整裝待發,那一刻我很難不去想起香港渣馬對輪椅選手如何刻薄,如何排拒輪椅選手參賽。想起來真叫人感到難過。
左: 兼有視障與聽障的女跑手 / 右上: 患有自閉症的孩子 / 右下: 位於前列的輪椅組
還有十分鐘起跑,大家都屏息以待,電視臺的直昇機在上空盤旋準備直播。人羣中一位伯伯突然大聲抬頭對直昇機說了些什麼,原來他是化妝扮新聞轉播,雖然我聽不懂,但他繪形繪色的動作還真的惹得大家都笑了。最後他還叫大家向直昇機打招呼呢,旁邊的跑手也真的一起哄起來,好好玩。笑著笑著,就到了起跑的時間。
大會播完日本國歌後,鎗聲嚮起,無數的白櫻花瓣(雖然是紙造的)飄然而下,伴送跑手出發。旁邊的樂隊也改奏輕快的進行曲為跑手打氣。我邁開步伐走過都廳,轉入新宿的街頭,果然一如衆多曾參加東馬跑手所說,迎面而來的都是市民夾道為跑手打氣的聲音。也許有人會不明白觀眾的聲援對跑手有什麼作用,但身處那滔天的打氣聲中所感受到的興奮,所產生的力量其實是非常大的。在衆聲沸騰之中,若非記得跑到皇居有十公里,身體上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後來回想起來,這或許是我人生中跑過最輕鬆的10 k。
在路上見到好幾位演藝人參加馬拉松,日本的電視台都嚴陣以待,每個藝人旁邊都有一個cam man和一個記者全程伴跑,另外再加四個職員跑在外圍四角,真的是滴水不漏。在日本馬拉松是個大節目,會在電視全程直播,藝人的參與更是普遍,這種規模也反映了當地民眾對馬拉松的投入和支持程度。在香港,好像近年跑步風氣稍盛,然而在東馬我才見識到在長跑已經成為傳統的日本,市民對長跑的支持真是令香港望塵莫及。有人會希望香港或者有一天可以追上,辦一場和東京比美的馬拉松。但完成東馬之後我覺得應該沒有可能……以下會慢慢解釋。
左上: 白鳥久美子 / 右上: 北澤豪 / 左下: 野々村真 / 右下: 我が家
話題先回到賽事上。從起步開始,沿途只要路面容許,都會有熱情的市民伸手和我Hi five。如果算我以往在渣馬每年在中環Hi five 到十次八次,東馬頭5k 的Hi five 就已經比我一輩子的Hi five 經驗要多幾倍了。沿路上遇到不少變裝的跑手也為跑道上增添不少歡笑;sailor moon和蒙面超人固之然贏盡加油(小朋友老遠就嗌「卡曼拉打!奸爸爹!」了),春麗確是唯肖唯妙(本尊都是穿tight了好不好?),耶穌哥的十字架和弁慶的單腳木屐才真是令我嘆為觀止。
觀眾的熱情從開始就已經High翻。但原來愈往賽事後段,觀眾的熱情只有增無減。東馬的感動之處,在10k 以後才真正開始。
其他各色各樣的變裝跑手 (1)
其他各色各樣的變裝跑手 (2)
弁慶和耶穌哥
春麗很快,別想去捕捉她
跑到十五公里後,我一如以往吃了第一包gel,準備繼續作戰。但不久後我看到旁邊有市民遞上半根香蕉,我馬上就連聲「阿李架多」的就拿了來吃、嘩~香蕉呀!自從一零年之後都未曾在賽道見過的香蕉呀!還要是傳說中從市民手上拿的香蕉!好感動呀!
要感動也實在太早。由那一根香蕉開始,開始不停的看到市民拿出食物來給跑手補充。食物種類繁多,最普遍的是糖果,朱古力,香蕉和蜜柑,也有梅干和檸檬等正宗 口立濕。當然要蛋糕,糯米糍也不少; 誇張一點就連白酒,啤酒都有。形形式式,不管你喜不喜歡,至少連肚餓的機會都沒有。我的嘴裡面往往是一顆朱古力還未吃完手上就又再撿到一片蛋糕,有時是檸 檬糖和香蕉並吃,嘴巴真是忙得停不下來!比起來,大會的食物補給就單調多了,但內容也相當實惠: 香蕉以外還有小三文治和鹽糖(好味!),而我最愛的是由Kagome贊助的小蕃茄!這評價或許不太客觀,但在又渴又餓的環境中,原來酸甜的小蕃茄真的很對味,還好大會派食物派得毫不吝嗇,一盤一盤的端出來,我往往是站定了對著小蕃茄抓了一個又一個的吃個夠。
左上: 檸檬 / 左下: 蜜柑 / 右: 蛋糕
BEER STOP! (1)
BEER STOP! (2)
大會的食物補給
沿途為跑手補給的市民,他們是真的很有心很認真的給跑手打氣。每一個市民都彷似手拿著那一點心靈能量,希望有跑手可以把那一道能量帶到跑道上去。
開頭我還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後來,在三十公里後我肯定了這不是錯覺。比賽的後段,跑手們疲憊的徵狀相繼浮現,而我身處的sub 5 集團情況就更是明顯。跑手們有開始用走的,抽筋的也有不少,而我在渣馬催谷過度而勞損的膝蓋也陣痛得愈來愈頻密。但原來支持者們對跑手的這些情況都經驗豐富,三十公里以後幾乎每幾十米就會見到有市民手拿止痛噴霧等跑手取用。凡有跑手跑得一拐一拐,不遠處就總有市民拿著止痛噴霧大叫「大丈夫?奸爸爹!」,然後等跑手過去讓他們幫忙。整個東馬,市民總會在跑手的下一步伸出支持的手,等著要把跑手拉到終點。他們手上的食品或藥物只是一種心意,更濃厚的是在每一雙 伸出來的手背後對跑手支援的熱情。愈往後跑,市民的加油聲就愈大,感情就愈熱烈。
觀眾裡連小朋友都不停向跑手伸出手掌,老人家也一起伸手和你Hi five,點著頭給你鼓勵,年青人更是用力的和你擊掌叫你加油,手裡送上的都是心靈的補給。賽道旁邊一直都有團體唱歌或跳舞,既為跑手打氣亦為其他市民送 上娛樂,在許多段落中隆隆的太鼓聲更是振作心情。在後段,有好幾個民間的攤位還要為跑手送上暖的甜米酒,暖的紅豆湯配紅豆銅鑼燒,甚至是已搓成bite size 的小飯糰配味噌湯!
市民不過問你什麼運動營養血糖補充,這也不是美食嘉年華或者要讓跑手吃滯了跑,他們只是衷心的在乎跑手餓不餓冷不冷。東馬的跑手不是一件只會向前走的機器,賽會和市民是把你當一個人看待。走在路上,跑手不是孤軍作戰,跑手帶上的是每一個觀眾的心。每一個人跑在東馬跑道,都伴隨著無數的心意和那一點一滴的支持,讓每一個跑手不分強弱快慢,統統都變成一顆無堅不摧的元氣彈。
形形色色的打氣團
市民的止痛噴霧
嗚呀、、、成包派,邊食得哂?
紅豆湯配紅豆銅鑼燒
小飯糰配味噌湯
Cosplay 川內優輝,兼送招牌表情
如果,對這樣的打氣都無動於衷, 對這樣的打氣都不容許,是不是太冷血?
現在回看,我跑東馬時的照片裡面總是笑著,怎會看得出我的膝蓋從三十三公里處開始痛到最後幾乎要單腳跳回來?跑完東馬,我不住的感激一路給我支持,也一路送我止痛噴霧的市民。這次馬拉松跑了將近五小時,是歷來最慢的紀錄。然而我衝線後對時間幾乎都沒有看過半眼,因為跑過東馬的經驗比時間來得更有意義。人生很像一埸馬拉松,只有少數人可以脫穎而出,然而大部份人其實都只能拚盡全力去跑出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無人在乎的成績。
想深一層,如果我們的人生的終點都是一樣的話,又何妨好好享受過程?若果回憶之中除了成績以外一無所有,人生會是空白得悲哀。渣馬之後我為慢了的六分鐘糾結了好幾天,除了記得在廿多公里被半馬羣所困外,想不起任何場面。但在東馬之後,到現在想起許多許多小片段都依然感動。前文說到渣馬所推廣的是一味快的競技式生活,但對一個城市馬拉松來說這根本是錯得離譜。競爭不可能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城市的全部,而一個馬拉松跑者也不只為更快而跑。每個人在四十二公里之上,用盡體力之後所貫徹的信念,加上途上遇到所有的支持,都會化成生活上無比的勇氣。在東馬路上,就是一百七十萬羣衆在背後和自己同心,”the day we unite”的感覺。每一個人從此在生命中都是地上最強。
“Nice run!”
終點之後,跑手們都拿著印有“finish”字樣的毛巾拍照,義工們都成為了攝影師不停幫跑手留影。每一個義工見到跑手都會笑著說句“nice run!”,直至拿回行李包,義工們都會為你送上掌聲鼓勵。渣馬只是get the job done,東馬是get everyone back as a hero。東馬完賽率高達96%,它希望每個人都能完成這人生的四十二公里。原來香港人始終要在外地才能不被人當牲口一樣趕來趕去,真是唏噓。
我在場外遇到一班香港的打氣團正等待和參賽的朋友滙合。他們像不少日本的打氣團,從起跑開始就到不同地方為朋友打氣,比如說在新宿送朋友開跑以後馬上就坐地鐵趕到十公里外的皇居再為朋友打氣,如此這般一整天繞著東京跑了五個地點。參賽的在跑道上跑到累,打氣團也在場外跑到累,但這一路上的加油也為友情留下 一段美好的回憶。沿途上像他們一樣為朋友奔走的打氣團為數不少。
說跑手有三萬多人,這連動著的人數又何止幾倍?一個城市就是如此在馬拉松裡躍動起來。而且很多人像這個香港打氣團一樣,其實幾個朋友都有報名卻只有一人中籖,沒有抽中的就做打氣團,於是不管有沒有份跑的都一樣開心。所以根本不必把跑道擠滿,跑夠七萬人才能跑出信念。如果渣馬的搞手沒有學懂讓支持者參與對城 市馬拉松的重要性,那麼也不必指望渣馬有改善的一天,而再多的口號也不過是騙局。
係,你冇睇錯、、
爽呀、、、(吓?應該浸冰水?Oh who cares?!
感謝大家費心看完這一大篇文。我對渣馬的批評或者到此為止。希望我們會在更美好,更愉快的跑道上遇上。
跑完一個馬拉松,一萬個人可能有一萬個原因,也可以有一萬個不同的得著。這和跑快或慢毫無關係。為兒子的合格而跑,不會比一個PB 或PW 更尊貴或更卑微。 這才是現代的體育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