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週末,我與兩位好友造訪了南湖大山,在藍天與陣雨交雜的初夏,徜徉在大山的懷抱中。然而,回程路上一個路人的無心之問,讓我想起了幾年前那種,把爬了幾個山頭當榮耀的青澀:「你們才爬兩座喔?這麼少!」
我們沒有登上南湖大山。
這次,我們把時間全部獻給了南湖北山、圈谷與南湖山屋。
我們三人,一個第七次來,我是第五次來,但還有一個人,初來乍到,卻能和我們兩個任性鬼一起,做出這種「天氣不錯,卻不登頂」的決定。
「為什麼?」
因為,只有當毫無壓力的、靜靜地坐在南湖山屋前、躺在草地上,讓巨大的帝王座填滿整個瞳孔、讓每一條崩溝都傾瀉至靈魂的深處,你才有辦法在每一個吸吐之間,真正的「擁有」這冰河所刻畫出的,美麗天堂。
這半晌的永恆,我認為,更勝一個沒有展望的登頂。因為一片霧茫的山頂,只是註定還得再來而已,那麼何不將生命交給南湖的山神,與甘甜的溪水一起,洗滌後沈澱呢?
我們從審馬陣山屋而來,混了5個小時才到圈谷,在圈谷待了超過3個小時,才悠悠然離去。最後,在大草原上待了3個小時,榨乾了最後一絲陽光,才不捨的回到山屋。
一整天,只登頂了南湖北山。
那是一種慢慢的心境,一種汲汲營營的心所無法理解的閑適。
只有在我仍青澀的時候,會將登山當作成就與榮耀,當作肯定自己、「贏」了其他人的指標。
但,有意義嗎?
比快,快不過跑山的,一日南湖來回只是小菜。
比負重,背不過能擔百斤如履平地的布農勇士。
比百岳,註定永遠追不上專業的帶團領隊。
比技術,面對抱石攀岩好手,連車尾燈都看不到。
比高度,外國五六七八千冰雪巨峰,是3952無法想像的黑白天際線。
比照片,永遠追不上那些在山裡等了無數歲月,只為了一個瞬間的山林攝影師。
離開了處處比較的凡塵,何不把自己的靈魂,交給一視同仁的山呢?經驗不斷堆疊,從前的比較心情早已消失殆盡,現在我所在乎的,是有沒有看見美景,有沒有留下想起來嘴角依然上揚的快樂回憶。
那些煩惱的糾結的不愉快的,就留給世俗去煩惱吧!一個人強不強,這種問題對山而言只是雲淡風輕——再怎麼強,也強不過山神一個皺眉:創立百岳的林文安、世界跑山最強的Ueli Steck,都這麼去了,那我們如果不是志向堅定或熱愛競技,比的是什麼呢?
我們唯一能比的,只有自己。
這一次,有沒有比上一次更加成熟、更加快樂。
身為一個山人,能夠在南湖圈谷沒有煩惱的享受一個下午,把南湖大山當屏風、聖稜線作窗景,攤開一本好書、啜飲一杯咖啡、曬著溫暖的高山太陽、不時伸伸懶腰——那樣的閑雅自若,恐怕,只有在雲間翱翔的飛鳥,才能感同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