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思婷(小PO)
圖/David E. Anderson
幾經周折才抵達母親山的腳踝處,Dave、Apple和我輕輕地踏著沙地,往目標岩壁走去,路上佈滿眾多造型不同的大石,時而撫摸它們面孔上的粗糙和鬆脆,時而將手伸進裂開的縫隙,探探岩隙和身體部位接觸的感覺。
好說歹說終於讓我們到母親山的雙足看看目標岩壁
岩壁角度的確垂直,岩質粗糙裡頭的結晶顆粒不算太大,只是岩片相當多而且是那種一掰就應手而掉的酥岩片。觀察來時路上大石頭中的幾條裂縫,裂縫內部倒挺乾淨,真要攀爬應該勉強合格。再定睛觀看目標大岩壁,卻只有零星的幾條裂縫,且每每嘎然而止。裂縫不連續,之間的距離也不近,中間大片的岩面面積太大了,儘管我們有帶bolts,但是原則是:非必要不用bolts,除非裂縫系統近乎完整,只需要在關鍵的一兩個地方以bolts連接。現在看來,這片岩壁需要大量的岩面攀登(face climbing),而岩面上多是酥脆可疑的岩片,加上由下往上打bolts,困難、危險、bolts的數量也不夠多。分析下來,這片岩壁並不是值得攀爬的岩壁。如果裂縫系統完整或者數量足夠可以連接,登頂之後倒是可以從爬升勢緩的東山脊走下來,會是不錯的路線計畫。
岩壁下有隻海豚石
岩壁的岩質不太好,酥脆的岩片應手而掉
岩壁質量不值得攀爬,也不需要重起戰力據理力爭了。回到小房子處隨著管理人緩緩地繞行了步道,當即歸心似箭,和翻譯、司機協商隔日一早即回。那時心境不好,之後回想起來平心而論,該條步道的確很有特色。最經典的還是在斜坡上一串九個的水池。水池裡的水是沈寂的,感覺好像死水卻不見混濁,池水清澈卻深不見底,管理員再三警告不許靠近,說是有人溺死過的。那時我心裡頭只菲薄管理員的怕事,卻不知實際上是自己太淺薄。要不是後來讀了一本關於沙漠與水的書,還不曉得自己的淺薄。
頹然離開目標岩壁
蒙古歸來後,偶然的機會下讀了《The Secret Knowledge of Water》。美國西南有廣瀚的沙漠區,國家為了維持沙漠中大角羊(Bighorn Sheep)的生態,雇請研究員田野調查標注出沙漠中有固定水源的地方。這本書算是該位研究員的行程紀錄和心得。
書中描述許多沙漠旅人以為找水該往低處,但是沙漠中若遇雨,水到低處沙地平整也留不住,這些只往低平處找水的人,終究還是會因為缺水而渴死。懂得沙漠的人,會往沙漠裡隆起的花崗岩山坡看去,花崗岩水透不過,坡度剛好的凹陷處留住的雨水就是那區生物的泉源。坡度若是太緩,水池間的水流動不了水質會有問題,坡度若是太陡則凹陷處留不住水。
還說水池一般都是成串的,仔細看池子的形狀,也看得出水池形狀形成的規則。水池邊非常圓潤,多有旅人終於在沙漠中見到水欣喜若狂,縱身而入喝水喝個飽,最後在邊上卻找不到著力處出池,力氣用盡樂極生悲溺死水池的。啊,這不就是和母親山見著的水池一樣的嗎?只是一在蒙古,一在美國。沙漠中渴死容易想像,沙漠中溺死卻要轉好幾個彎才能理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回歸營地時,小房子裡頭聚集了十多個人,房子邊兒就停了一台俄羅斯進口的小van,這群人怎麼擠來的?還帶了大量的羊肉、露營裝備、以及半人高的音響。我看著他們開心地喝著鹹奶茶、肉湯,很快地,插上USB小碟的音響放出悠揚的蒙古民歌,一些人喝著歌聲吟唱,一些人則婆娑起舞,他們是一群經常結伴同遊的退休教師。我總覺得自己的生活算是簡樸,也自詡可以在惡劣的戶外環境存活,但是我到了退休的年紀能像他們這麼悠然自得嗎?隔天早上他們也比我們更早起,一位前晚邀我共舞的大媽還捨不得我們的離去,給了我們熱情的擁抱。
來母親山的退休教師團
翻譯和退休教師以及小Russian Van合影
歸途上我們少有停留,依舊是蒼涼的礪漠、偶爾的羊群、駱駝、零星的牧人和蒙古包,因為機位的緣故,我們被迫在阿爾泰多停留了四天,阿爾泰又不是什麼觀光城鎮,餐廳菜單上多沒有照片也沒有英文說明,連吃飯都成了問題。看來來蒙古還是得學些簡單詞彙和對話,自備交通工具才是王道啊。
因為機位的關係,我們硬是在阿爾泰的這個旅館待上四晚
探險也許就是這樣吧,有時候完成了原先設想的目標而睥睨四方,有時候卻可能一無所獲、許要反芻良久才有味道。好比人們面對將來的未知,想要的結果也不一定都如預期。對我而言勇敢地踏步前行,還是比被時間拉著走再來懊悔當初的沒作為好得多。
來戈壁區怎麼可以不看到駱駝呢?
作者介紹/易思婷
土生土長的台灣女孩。在台灣,朋友大多叫她小Po,在美國,小名婷婷倒是被叫得比較響。從競爭激烈的台灣教育體系,到美國博士班的歷練,二十多年的學校生涯,一點都沒有馴服、反倒是磨亮了她的冒險本質。她有夢想,築夢踏實,「這一輩子,我要活得有聲有色。」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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