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欽:我是教練,但我們更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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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愛輪氏

50年來點點滴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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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出與回報不一定成正比,而社會上總有一群不求回報的奉獻者,他們努力追夢而得到無價的回憶。77歲的許明欽是推展新竹自行車運動的開朝元老,他經歷了選手、基層教練、國家隊教練,而他們家中4兄弟也都是國手,縱橫於1960、70年代的台灣車壇,人稱「許家班」。

許家是單車家族的典範。許明欽排行家中老大,自謙選手資歷最匱乏,因而將心力投入教練;會騎車的是二弟及三弟,他們都曾馳騁於亞、奧運,三弟許明發更曾拿下兩面亞錦賽金牌,么弟許明財為現任新竹市長,也曾拿過省運會金牌,人稱金牌市長。

「我投入自行車長達50年,回想我投入自行車的初衷,就是熱情而已。單純的喜歡單車,喜歡看著選手辛苦訓練的神情,我欣賞選手在場上的英勇表現。」~許明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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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就讀新竹師範學院的許明欽參加第1屆自行車長征大隊,全校僅有他1人參加。

自行車長征即將啟程
出生於新竹,父親為公務人員,母親為家庭主婦,家中共有6位兄弟姐妹,他排行老大。童年成長於日據時期,先後接受了日本與台灣的教育,過著困苦的生活。「我以前上學要半走半跑1個多小時,沿路只看到一輛送菜車。」許明欽回憶起童年,能吃飽、睡飽就是種幸福,以地瓜、野菜等粗食充飢,卻也在艱難的生活環境下,無形中鍛鍊了體能。

1950年,自行車是稀奇的,進口自行車是受到政府管制、禁止的。在當時,自行車不是隨手可得的玩具,那是孩童的夢幻逸品。上學念書也是一種奢侈。

「爸、媽,讓我考看看師範學校,免學費又保證就業,沒考上我就去做工。」1952年,許明欽順利考上新竹師範學校。入學後,救國團舉辦第1屆「自行車長征大隊」,那是趟為期1週由基隆到鵝巒鼻的旅程,他自告奮勇的報名。

他總是勇於挑戰,但他並沒有自行車,那是個凡事得自己想辦法的年代。

「教官,我報名了,但我沒有車騎怎麼辦?」教官直率的回答:「自己想辦法。」於是許明欽向舅舅借了輛自行車。長征隊結束後,他勤奮求學,直到當兵役畢,19歲的他進入國小教書後,才跟著學校辦理公教人員採購自行車,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座騎,他還記得那輛日本進口的富士牌自行車花了他好幾個月的薪水。

當時的小學老師,不僅要教書,還要懂音樂、運動等,可說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他先接下學校躲避球教練,共獲得3屆全省躲避球冠軍,也抽空指導自行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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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欽披上車衣當選手。左起:許明欽、陳榮次、黃進一、楊榮華、許明世、鄧春淮、鄭萬穀、趙惟程教練。

各路好漢來相會
1959年新竹縣首次主辦省運會(現為全運會),他想辦法要組隊參賽,但,平常沒有訓練選手,要怎麼組隊參賽呢?許明欽於是四處打聽,也透過非正式的比賽,拼湊出一支非專業隊伍,選手來自四面八方,有在米店、瓦斯行工作的,也有土木師、開雜貨店的,他笑稱這是一群雜牌軍。他們缺乏專業教練、科學訓練、營養補給,一切都是自發性的練習和摸索,熱情是惟一的動力,也奠基了新竹自行車霸業。

1960、70年代,新竹代表隊寫下了台灣自行車運動精彩的一頁,創下20年拿下14次團體冠軍的紀錄,成為培育選手的搖籃,自謙為未曾接受過專業訓練的許明欽功不可沒。他投入自行車50年來,也曾短暫的當過選手,當選國手為國爭光,「但跟我二弟、三弟比起來,我騎車很普通啦。」於是他將心力投入於訓練選手。
我當教練只要求選手兩件事,騎車不能影響上課、要當個有紀律的學生

運動跟念書是不相衝突的,騎車的孩子是不會變壞的。許明欽在收選手之前,跟學生善盡溝通:騎車絕不是荒廢功課的理由,也向學校保證選手不會占用上課時間。我們喜歡騎車就要比別人認真,清晨5點,選手拂曉練習,務必在7點前趕回學校上課,傍晚下課後再練一趟;他更向學生的家長保證,你的孩子來我這絕對不會變壞。

許明欽的么弟許明財現為新竹市長,學生時期也是騎車與課業並進,不僅學業優秀更曾拿過省運會冠軍。分身乏術雖然辛苦,而我們甘於辛苦,有意義的事再辛苦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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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3年於東京舉辦亞錦賽,團隊於賽前合影,許明欽(右2)。

這是1960年代的選手生活,沒有充足的時間,缺乏系統化的訓練,他們單純的熱愛騎車,有企圖心想為國爭光的選手,還會藉機偷練。回到家,舒服的休息是種奢侈,先到田裡幫忙務農,再來以克難方式的維修跑車,克勤克儉的修補車胎。

讓教練與選手雙向溝通
早期的生活困苦,比起高強度訓練更難熬,可以騎車就是種幸福。當時的教練只有一顆計時碼錶,不像今日有高科技的輔助訓練,他們是用感覺在騎車,對自行車是真感情。

許世欽回憶起當年帶選手的情景,出發前先告知選手今天要執行的訓練,途中他按錶計時選手的成績,完成訓練後,進行一次簡短的成績報告與分析。例如,你今天的成績為何會進、退步?是特別吃了甚麼還是有充足的休息,藉由溝通,讓選手「自覺、自律、自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喜歡看選手對於訓練的執著,每次的練習都代表選手渴望著進步;我更欣賞他們在賽場上奮力一搏的豪情壯志。」~許明欽

我是教練,但我們更像是兄弟
他當了20多年的自行車教練,對選手都是說之以理,以檢討取代責罵,「我從不倚老賣老,畢竟我並非科班出身,選手在體能上求進步,教練也要在知識上與時俱進,跟上國際水準。」許明欽說道他跟選手之間的關係,不像師徒、不像父子,而像是兄弟般手足之情,朝著目標打拼前進,就像他們家中4兄弟,個個都在自行車的路上奮力踩踏。

許老師,那你沒遇過不聽話的學生嗎?特別是運動員身強力壯,有時也像是脫韁野馬難以管教。「不聽話的學生就回去;不想練就不要來」許明欽強調教練與選手之間需要高度的信任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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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義非凡的1千元

大約在1982年,許明欽曾得到永生難忘的贊助,有個攤販來到自行車場,攤販說:你們刻苦的訓練精神令人感動,隨後拿了1千元來贊助車隊,這張紙幣因為動人故事而意義非凡。回想起過去的教練時光,他幾乎不自掏腰包,車隊基金是來自於選手參賽時獲得優異成績所提撥的獎金,畢竟那時候生活辛苦,教練也要養家活口,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幫助別人;教練能做的是貢獻知識,以耐心來栽培選手;由企業及民間來贊助基層訓練,這才可能讓運動篷勃發展。

但就筆者實際採訪許明欽所帶過的選手,他們表示許老師對於選手的付出是不求回報的,許老師總是謙虛自牧,口裡雖說不自掏腰包,但選手一路走來點點滴滴在心頭,許老師在訓練後準備補給品、替選手張羅自行車零件,如此無私的照顧讓選手感念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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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要花對才有價值

「縣市政府提撥經費給環台賽或是舉辦大型賽會可以得到甚麼?可以提升當地的自行車水準嗎?」許明欽強調發展運動是要花錢的,但絕不是胡亂的砸錢,我們要把錢花在基層選手培訓,建立完善的訓練制度,送教練到國外學習新知識,地方政府就該做對地方有幫助的事。

辦環台賽或是國際賽會的目的是甚麼?是提升該國的自行車文化還是為了名利?想起當初自由車協會在理事長劉金標的帶領下,當年的環台賽是盛況空前,連車店都會自發性的贊助,也栽培教練出國研習、送選手至國外移地訓練,這才是做對的事。

許明欽近年糖尿病纏身,雙眼也因而幾近失明,他眼前看到的我們,是一個模糊的黑影,而他運用過往累積的知識與經驗,看得比許多明眼人更有遠見。

許老師,走了近50年的自行車路,曾覺得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嗎?

「我覺得愈付出愈快樂,自行車讓我的生命更有意義,好像每一個時期都有說不完的故事;而這些精彩的故事都來自於選手,現在他們有當老闆、開餐廳的,我桌上的蘭花也是選手種的,看著他們一個個光明正大的貢獻社會,這就是當教練最大的回報。」

自行車讓許明欽更深刻的體悟人生,人要不斷的自我鍛鍊培養實力,人要時時刻刻汲取新知精進專業,人要有志同道合的朋友,這都是騎車所教我的,也是我想教學生的。

THE END